我叫刘志强，今年三十五岁，在城里的汽修厂当师傅。咱不是啥文化人，初中毕业就出来学手艺，凭着一股实在劲儿，在厂里也算站稳了脚跟。娶了媳妇晓梅后，日子过得踏实，唯一的遗憾就是结婚五年，晓梅的肚子一直没动静。

晓梅有个姐姐叫晓兰，比她大三岁，嫁给了做水果批发生意的王磊。按理说妻姐家条件比我们好，在市场有两个摊位，可日子过得并不顺。王磊是个暴脾气，喝了酒就动手，晓兰胳膊上总带着青紫，却从不跟人说。

那年冬天特别冷，汽修厂活儿少，我提前下了班。刚到家就看见晓梅红着眼圈收拾东西，我赶紧问：“咋了这是？谁欺负你了？”她抹着眼泪说：“姐又被王磊打了，这次把肋骨都打断了，现在在医院呢。”

我一听就急了，拽着晓梅往医院跑。病房里，晓兰躺在病床上，脸肿得老高，嘴上还缠着纱布。王磊蹲在墙角抽烟，看见我们进来，赶紧站起来搓着手：“志强来了，你看这事整的……”

“整的？”我压着火气，“王磊你还是个男人不？打女人算啥本事！”晓梅赶紧拉我胳膊：“志强别冲动。”晓兰在病床上呜呜地哭，说不出话。王磊脸涨得通红：“她跟人跑了半宿才回来，我能不气吗？”

“我没有！”晓兰急得扯掉纱布，嘴角的血痂裂开了，“我去给你收账，那个老板耍赖，我跟他耗到后半夜！”王磊眼睛一瞪：“你胡说！我都看见了，你跟个男人从饭店出来！”

两人越吵越凶，护士进来劝了好几次。晓梅拉着我出来，叹着气说：“其实姐早就想离婚了，可王磊说离了就不让她见孩子。”我心里堵得慌，这叫什么事儿。

晓兰住院那半个月，我和晓梅轮流去照顾。王磊倒是天天来送汤，可晓兰一口不喝，他放下东西就走，两人一句话都没有。出院那天，晓兰说啥也不回王磊家，晓梅只好把她接回我们家暂住。

我们家就两居室，晓兰来了只能睡客厅沙发。她话不多，每天帮我们洗衣做饭，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。晓梅总劝她：“姐，要不就离了吧，跟他过下去没啥意思。”晓兰总是摇摇头，看着窗外发呆。

腊月二十四那天，厂里发了年终奖，我请晓梅和晓兰出去吃饭。晓梅不能喝酒，我和晓兰一人点了一瓶白酒。几杯酒下肚，晓兰话多了起来，红着眼圈说：“志强，姐这辈子活得窝囊。”

“过去就好了。”我给她倒上酒，“以后有难处跟我们说。”她端起杯子一饮而尽，眼泪跟着掉下来：“你们是好人，不像王磊，他心里只有钱。”那天晓兰喝了不少，走路都打晃，我和晓梅把她架回家。

半夜我起夜，看见客厅灯亮着。晓兰坐在沙发上哭，看见我出来，赶紧抹眼泪：“吵醒你了？”我递过去一杯水：“咋还没睡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？”她接过水杯，手指冰凉，突然抓住我的手：“志强，姐问你个事儿，你跟晓梅……是不是不打算要孩子了？”

我愣了一下，这事儿我们一直瞒着。其实是我有问题，检查结果出来后，我跟晓梅提过离婚，她死活不同意，说没孩子俩人过也挺好。我叹了口气：“是我的问题。”

晓兰眼圈红了：“你们这么好的人……王磊那人渣，我却给他生了俩孩子。”她越说越激动，突然抱住我：“志强，姐求你个事儿，你能不能……能不能帮姐个忙？”

我赶紧推开她：“姐你喝多了，有话明天说。”她却哭得更凶了：“我没喝多！王磊说了，我要是再怀不上儿子，就跟我离婚！可他自己不行啊！他每次喝完酒就睡，根本碰都不碰我！”

我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总算明白她要说啥。这简直荒唐！我扶着她肩膀：“姐你冷静点，这事儿不能瞎想。”她突然跪下来：“志强我求你了！就一次！我想保住这个家，想多见见孩子！你放心，晓梅不会知道的，我给你钱！”

“你这是干啥！”我赶紧把她拉起来，“快起来！让晓梅看见像啥样子！”她却死抱着我不放，嘴里不停地念叨：“就一次，帮帮我……”我心里又急又乱，推搡间她突然凑过来亲我，酒气混着眼泪的咸味扑在脸上。

我当时就懵了，浑身僵硬。晓兰的眼泪掉在我脖子上，烫得吓人。就在这时，卧室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，晓梅站在门口，眼睛瞪得溜圆。我赶紧推开晓兰，结结巴巴地说：“晓梅你听我解释，不是你想的那样！”

晓兰也吓坏了，缩在沙发角发抖。晓梅啥也没说，转身进了卧室，“砰”地关上了门。我急得直跺脚，想去敲门，晓兰拉住我：“别去，让她静静。”那一晚，我在客厅坐了通宵，晓兰也没睡，两人谁都没说话。

第二天一早，晓梅像往常一样做了早饭，只是不看我，也不说话。晓兰红着眼睛说：“晓梅，昨天是我不对，我喝多了……”晓梅把粥推到她面前：“吃饭吧，吃完我送你回去。”

晓兰回王磊家后，我和晓梅开始了冷战。她睡卧室，我睡沙发，家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过了半个月，晓梅突然对我说：“志强，咱们离婚吧。”我心里一沉：“就因为那天晚上的事？我真的啥都没干！”

“跟那没关系。”她低着头，“我觉得累了，没孩子这事儿压得我喘不过气。”我知道她是说气话，可心里还是难受。那天晚上，我喝了半瓶白酒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我感觉有人给我盖被子。睁开眼一看，是晓兰。我吓了一跳：“你咋来了？”她眼圈红红的：“晓梅给我打电话，说你喝多了。”我坐起来头痛得厉害，她递过来一杯水：“志强，对不住，都是我的错。”

“别说了。”我摆摆手，“你快回去吧，让王磊知道又该闹了。”她突然抓住我手：“我跟他摊牌了，他同意离婚，孩子归他。”我愣了：“那你以后咋办？”她眼泪掉下来：“我不知道，我只想找个地方待着。”

那天晚上她没走，在沙发另一头坐了一夜。天亮时，她轻声说：“志强，我知道你是好人，昨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。”我点点头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
过了一个多月，晓兰突然给我打电话，声音发抖：“志强，我好像怀孕了。”我手里的扳手“哐当”掉在地上：“啥？你再说一遍！”她哭着说：“我这个月没来事，用试纸试了，是两条杠。”

我脑子一片空白：“王磊的？”她沉默了半天：“我不知道……就那次在你家之后，我跟他回过一次家……”我心里咯噔一下，想起那天晚上的混乱，难道……

“你打算咋办？”我声音都在抖。她说：“我不知道，王磊要是知道了，肯定饶不了我。”我叹口气：“你先别急，我想想办法。”挂了电话，我蹲在地上半天没起来，这叫什么事儿！

晓梅那段时间总说身体不舒服，我带她去医院检查，医生说她怀孕了。我当时激动得差点跳起来，抱着晓梅转圈。可高兴劲儿没过，晓兰怀孕的事就像块石头压在我心上。

晓兰肚子一天天大起来，王磊居然没发现，大概是心思全在生意上。她偷偷来找过我两次，每次都哭着说害怕。我塞给她些钱，让她自己多注意。晓梅看出我不对劲，问我：“你最近咋老走神？”我赶紧说：“厂里活儿多，累的。”

那年秋天，晓兰早产，生了个男孩。王磊在医院笑得合不拢嘴，说老王家有后了。我和晓梅去看孩子，晓兰抱着孩子，眼神复杂地看着我。那孩子眉眼清秀，一点都不像王磊。

晓梅临盆那天，我守在产房外，手心全是汗。护士出来说生了个女儿，我高兴得直搓手。可晓梅产后大出血，昏迷了三天三夜，医生下了两次病危通知。我把家里积蓄全取出来，又跟亲戚借了不少，总算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。

为了还债，我白天在汽修厂上班，晚上去工地打零工。晓兰来看过晓梅几次，每次都塞些钱，我不要，她就偷偷放在枕头底下。王磊还是老样子，喝了酒就找事，只是因为生了儿子，对晓兰态度好了些。

女儿满月那天，我请了几个亲戚吃饭。正热闹着呢，王磊突然带着几个人闯进来，一把揪住我衣领：“刘志强！你给我说清楚，我儿子是不是你种？！”我被拽得一个趔趄，酒都醒了：“你胡说啥！”

“我胡说？”他把一张化验单拍在我脸上，“医生说我根本不可能生娃！这孩子血型跟你一样，你敢说不是你的？！”亲戚们都惊呆了，屋里鸦雀无声。晓梅抱着孩子，脸色惨白。

“你弄错了吧？”我强装镇定，“这不可能。”王磊眼睛通红：“弄错？晓兰都招了！她说就你们家那晚上！”我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原来她都交代了。晓兰不知啥时候来了，站在门口浑身发抖：“王磊你别闹了，跟他没关系！”

“没关系？”王磊转身给了晓兰一巴掌，“你当我傻啊！要不是你跟他有事儿，他能一次次帮你？”晓梅突然哭出声：“姐，真的是这样吗？”晓兰扑通跪在地上：“对不起晓梅，是我的错，你别怪志强……”

我当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晓梅抱着孩子，眼泪哗哗地流：“志强，你告诉我，这是不是真的？”我张了张嘴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王磊带来的人开始砸东西，碗碟碎片满地都是。

警察来了才把场面控制住。王磊被带走的时候，指着我骂：“刘志强你给我等着！”亲戚们摇摇头都走了，屋里就剩下我们仨。晓梅把孩子递给我，一句话没说，进了卧室锁上门。

那一夜，我在客厅坐了通宵。晓兰红着眼睛说：“志强，我明天就跟王磊离婚，把孩子带走，永远不回来，你好好跟晓梅过日子。”我叹着气：“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。”

第二天一早，晓兰真的走了，只留下一张字条，说她会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。可王磊哪肯罢休，天天去汽修厂堵我，生意都没法做。老板怕惹麻烦，让我先回家休息。

晓梅跟我分房睡，一天说不上三句话。我知道她心里有坎，可我真不知道该咋解释。那天晚上，我喝了点酒，壮着胆子敲她房门：“晓梅，你听我解释，那天晚上我真喝多了，啥都不记得了……”

“不记得？”她打开门，眼睛通红，“孩子都生下来了，你说不记得？刘志强，我真是瞎了眼才跟你！”我急得直跺脚：“我知道错了，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？”她背过身：“我现在看见你就恶心。”

没过几天，王磊又找来了，说要跟我谈。在茶馆里，他沉着脸说：“我也不跟你闹了，这事儿传出去谁都没脸。你给我二十万，这事就算了，孩子我养着，以后咱们互不打扰。”

我倒吸一口凉气：“我哪有那么多钱？”他冷笑：“你没有？晓梅住院你都能拿出那么多，现在跟我哭穷？不给也行，我就去你女儿学校说，让她知道她爸是个啥人！”

我气得浑身发抖，可又没啥办法。为了女儿，只能答应他。我把房子抵押了，又跟工友借了不少，总算凑够二十万给他。拿到钱那天，王磊写了保证书，说再也不找我们麻烦。

可麻烦才刚刚开始。晓梅抱着孩子回了娘家，她妈指着我鼻子骂了半天，说我毁了两个家庭。我去接了好几次，晓梅都不肯回来。晓兰不知去了哪里，电话打不通，王磊说她带着孩子走了，没留下地址。

那年冬天，汽修厂裁员，我丢了工作。手里没钱，房子还抵押着，只能在城中村租了间小破屋。白天去打零工，晚上就对着晓梅和女儿的照片发呆。

开春的时候，晓梅突然给我打电话，声音很虚弱：“志强，你能不能来一趟？妈病了。”我赶紧买了些营养品赶过去。她妈躺在床上，见了我只是叹气。晓梅瘦了一大圈，抱着女儿坐在床边，眼神疲惫。

“医生说妈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，要不少钱。”晓梅低着头，“我实在没办法了。”我掏出身上所有钱放在桌上：“我这就去凑。”她抬头看我，眼圈红了：“志强，我们……复婚吧。”

我愣了半天，眼泪掉下来：“你肯原谅我了？”她叹口气：“姐给我寄了封信，说那天晚上是她故意灌你酒，趁你不清醒……她说对不起我们。”我这才明白，原来晓兰啥都告诉她了。

我找工友借了些，又跟老板预支了工资，总算凑够了手术费。晓梅妈手术很成功，出院那天，晓梅抱着女儿，轻声说：“志强，我们回家吧。”我赶紧接过她手里的东西，心里又酸又甜。

我们重新租了间大点的房子，晓梅找了份超市收银的工作，我还在汽修厂上班，只是换了家厂子。日子过得清贫，但踏实。女儿一天天长大，越来越可爱，每次叫我“爸爸”，我心里都热乎乎的。

去年夏天，我在市场进货，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。晓兰抱着个男孩，在水果摊前挑橘子，旁边站着个斯文的男人，帮她拎着袋子，两人有说有笑。那男孩眉眼间，确实有我的影子。

她也看见了我，愣了一下，随即对我笑了笑。我点点头，没敢上前。晓梅碰了碰我胳膊：“过去打个招呼吧。”我摇摇头：“算了，各自好好过日子吧。”

走出市场，阳光有点刺眼。晓梅拉着我的手：“都过去了。”我点点头，握紧她的手，心里明白，有些错一旦犯下，一辈子都无法弥补，能做的只有珍惜眼前人，好好过日子。